暮幽里

一个非常毓骁视角的章节，下一章是艮艮视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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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.

毓骁从琴房里走出来。

今天他来得不早，但琴房里没有谁来过的痕迹，窗台下的长椅那儿也没人，也不知道艮墨池去了哪里。

临近期末文化课的考试，四楼的练琴房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，估摸着都回去复习了。这倒方便了毓骁，他关好琴房的门，光明正大地走到了一楼。

出了大楼，穿过一条十几米的林荫道就是学校的大门，毓骁一抬眼就远远看见了独自倚在校门口的熟悉人影。他又来回扫了几眼，有几个小混混蹲在离校门不远的街角，但艮墨池的位置恰巧被校门的门柱挡住，一时间双方倒也都没有察觉彼此。

毓骁稍稍松了口气，迈开步子往校门口走去。

艮墨池居住的员工宿舍在教学区里，自从住下后他已经很久都不曾出过校门，每天宿舍琴房教室三点一线过着无比单调的生活。而此时，毓骁看见他随意地靠在那里，眼神时不时往外面瞟着，正是交换生宿舍区的方向。

其实他没想过自上次看似那般决绝的告别之后，他们竟然还能够这样寻常地见面。

“在等我？”毓骁走过去先打了招呼。

艮墨池没理他，依旧靠在门口，傍晚赤金色的阳光随着他睫毛的耸动在眼下投下一道阴影。

毓骁走近，又喊了他一声，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，用手在艮墨池眼前试探地挥了挥，身子下意识躲进了身旁的树影里——他的手带起一阵微弱的风，却丝毫没有在艮墨池的脸上投下影子，而艮墨池也像没有察觉到似的对毓骁的存在置若罔闻——看来这次他的运气不好，他第一眼看见的人并不是眼前的人。

接着他瞥向那群聚在街角的人，露出一个厌恶又扼腕的表情。

好吧，事已至此，毓骁也并不想就这样回去，毕竟等过几天的文化考一过便是专业大考，他并不确定艮墨池拿到了维也纳的offer之后还是不是需要准备那些考试，但届时他自己也会有期末汇演，可能也不会有时间再来看他，所以今天可能会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次会面。

毓骁笑着摇了摇头，整理了下情绪，深吸口气开口说道：“难得一次见面，却听不到你说话，有点可惜。”

如果艮墨池听见这句调侃说不定会对他翻个白眼，毓骁这样想着，而眼前艮墨池却把脸偏到一侧，让毓骁错过了他脸上的表情。

等艮墨池面无表情地又再转过脸来，毓骁才又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：“上一次见面的事，我要和你道歉，我已经想清楚了，你应该去维也纳，我不该为了我自己的感受而让你放弃——如果你轻易放弃了，大概我会比你更后悔。”

毓骁低下头，盯着自己脚边，低声说道，“你的才能……和我们相隔的时间，注定了你永远走在我的前头，可能我这辈子怎么追也追不上，所以你怎么能让我等你呢？真正该停下来等等我的人，是你啊……不然我也不会那么期望你会为我留下，期望等到我能稍微离你近一点的时候再……”

这次，艮墨池索性转过身去，大概是一个姿势站得累了就换了个姿势靠在门边，过了很久都没有转过来，只是时不时地朝校外瞥一眼。毓骁知道他在等自己，但他明明已经站在他面前，让人不由地感到一丝心酸。

艮墨池的背影在毓骁的眼里静止下来，像是被什么凝固了，整个身影在夕阳下耀眼得像是塑了金的雕像。许是被直射的阳光晃了眼，毓骁用力眨了眨，将薄薄的水汽挥发在了眼眶里。

“其实说起来挺可笑的，我之前总觉得你这一去再也不会回来了……”毓骁自嘲地笑笑，“可能是我对自己太不自信……这是我的错，我会改的……”

毓骁朝艮墨池牵起嘴角，他勉力地想要献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，但那人始终背对着他，即使此刻回头，也不可能看到毓骁的表情。

但毓骁还是深吸了口气，像是对之前种种郁结的释怀，又像是给自己打气，然后柔声道：“所以你别生我气好吗？我会努力……更努力地追上你的。”

毓骁伸出手靠近了艮墨池垂在身旁的手，停在几毫米的距离之外，虚握了下，仿佛这样就算牵过了手。

“我会等你的……所以……”

然后，他朝艮墨池淡淡一笑，收回了手。

“所以……也可以请你等等我吗？”

毓骁等了一小会儿，艮墨池还是旁若无人地背对着他。

如果我能够等他的话，他也一定会等我的，对吧？

毓骁默默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答案。

而正在这时，那不远处的街角，一个两人都万分熟悉的人影踩灭了手里的烟头，推开挡在前头的几个小混混，直勾勾地往这里看过来。

毓骁刚将视线从艮墨池身上收回，一错眼就瞥见了正往这里看的威哥，心里一咯噔，转身就要走，但想了想还是回过身来朝不可能听见的艮墨池多说了两句：“天快黑了，你回宿舍吧——”

“——然后，照顾好自己，知道吗？”

毓骁绕到艮墨池身侧挨近他，几乎要贴上他的脸庞，艮墨池似是感觉到身边异样的气息，抬手挠了挠脸颊。

毓骁不得不退开了些许，然后又靠近他的耳边小心翼翼地嗅了嗅艮墨池的发梢，薄而柔软的发丝透出清爽的气息，是毓骁熟悉的味道，差一点又让他忍不住想要留下对方。

“再见，墨池，一路顺风。”

一声再见算是最后的告别，毕竟他们可能要好久才会再见了。

毓骁这下才真的转身出了校门，在威哥的注视下，沿着街往另一边跑了开去……

其实他都听见了。

艮墨池默默转过身来，冲着毓骁跑远的背影匆匆追了几步，却又停了下来。

说一点都不气恼是假的，他气，气毓骁为什么对他那么不自信，顺带着连自己也不够信任。但听着毓骁满是歉意的话，艮墨池心里又感觉涩涩的，那种难以疏解的酸涩翻涌着堵在喉咙里，他甚至都不知道是该把身边的人骂醒，还是应该索性给他一个情真意切的拥抱……

艮墨池僵直着挺着背，他忍着没去看毓骁的脸，却忍不住将听到的每一句话在心里细细掰碎拆开，揉到自己的血肉里；但他仍不敢回头，不敢让对方看到自己也是一副难过的表情——他害怕自己动摇，害怕“再见”两个字先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，害怕这一转身就再也舍不得离开。

所以现在，艮墨池终于得以回身，就连这么追出去的几个步子，都不得不在脚下生生收停。他蜷起手指，把拳头捏得生疼，直到掌心再感觉不出痛了，才又慢慢放开，好像这样一来，揪成一团的心也就能如这手掌一般麻木了一样。

但还是有一件好事。

——他说他会等他的。

一念及此，艮墨池的心才稍稍落回到地上。

——四年，一千四百六十个日夜，他都会等他的。

那么即使没有亲口说上“再见”，好像也不是那么遗憾的事……

 

“这么巧啊，艮墨池，真的是好久没见了。”

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让艮墨池放下的心再次悬到了喉头，甚至浑身升起了一股不寒而栗的寒意。

艮墨池僵硬着转过头来。

说话的人正带着一脸阴郁的笑看着他，像是逮到了一件难得的猎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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